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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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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

◎“我聽見了,你愛我很多很多年。”◎

雲端之下, 是軒轅國。

“為何帶我來軒轅國?”玄女站在原地沒動,她看著周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,不由自主地想起來女媧娘娘。

文昌道:“軒轅國世世代代供奉女媧娘娘神像, 而我的心願需要女媧娘娘見證。”

“女媧娘娘早已隕落, 你尋她見證什麽?”

“去了便知”

既然已經應了他的要求,此時也沒有反悔的道理。玄女默了一默, 在前帶路:“跟我來。”

並肩而行,文昌問道:“你對軒轅國很熟悉?”

玄女輕輕應道:“嗯, 我小時候跟著女媧娘娘住過一段時間。”

“怪不得, 他們也為你建了神廟。”文昌指著不遠處的玄女廟說。

玄女飛快地往神廟的方向看了一眼,片刻後道:“供奉我沒用, 女媧娘娘隕落後, 我再沒有降臨過軒轅國。”

“到了。”玄女站在富麗堂皇的女媧神廟面前, 側臉對文昌說, “你進去吧。”

她無顏面對女媧娘娘,哪怕只是神像。

“你不進去, 如何替我實現心願?”文昌捉住她的胳膊,大有怕她跑掉的意思。

她又在心中暗暗罵了一回自己的蠢腦子, 竟然會因為感動而上文昌的當。

玄女咬牙切齒:“文昌, 你不要得寸進尺。”

文昌從容一笑:“你要反悔嗎?”

他作勢松開手, 口吻頗委屈道:“既然玄女娘娘要反悔,我也不強求。區區兩萬年歲月,確實不值一提。”

“好了——你進去吧。”玄女做出個請的手勢, 蔫頭耷腦的跟在他身後。

文昌看出她不情不願, 非要牽著她, 理由是:“萬一娘娘偷偷跑了, 我可追不上。”

他牽著她, 慢慢走在神道上。

“為什麽不想進去?”他耐心詢問。

她數著地上的石磚,聲音細不可聞:“心中有愧,自然不敢相見。”

文昌想,她愧疚的應當是神界隕落。

他突然停住腳步,淡淡開口:“女媧娘娘很牽掛你。”

“胡說八道。”玄女有些生氣,“你又沒有見過女媧娘娘。”

“可是我認得你啊。”文昌停在巨大的石柱前,而石柱上正刻著一只騰飛的玄鳥。

玄女怔怔地撫摸著石柱上的紋路,驚喜又難過:“這是什麽時候有的?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。”

文昌擡手一揮:“召來守廟仙使一問便知。”

一陣青煙過,守廟仙使現身,與玄女記憶中的模樣大相徑庭,她記得應當是個少年。

守廟仙使者拄著拐杖,白發蒼蒼。上前躬身行了大禮,親切道:“久違了,玄女娘娘。”

“你怎麽老了?”玄女上前扶起他。

仙使笑道:“我原是凡人,由女媧娘娘點化成仙,自然會老去。”

玄女將仙使引到石柱前,問道:“這是什麽時候的事?”

“不是玄女娘娘所刻嗎?”他有些驚奇,“具體的時間臣不知曉,只知道是在女媧娘娘隕落後的某一日,突然出現在了石柱上。”

“怎麽會這樣……女媧娘娘……”她反覆撫摸著,眼中有淚花閃過,“我竟然不知道,一直沒來看您。”

仙使向倆人拱手道:“娘娘,帝君,請隨我入廟拜見女媧娘娘吧。”

篝火隨著步伐逐漸點燃,女媧娘娘的絕美之姿後續番外整理在滋,源峮妖兒汙要死藥死妖爾與火光重疊的那一瞬,玄女仿佛看見她眼底交織出充滿神性的溫柔光輝,如皎潔神聖的月光,輕柔地灑在她身上。

就像從未離去一般。

“女媧娘娘,我來了。”她緩緩地走上前,“雲霽來了。”

玄女倚偎在女媧神像邊,過了許久才問文昌:“你的心願是什麽?”

文昌看著她的眼睛:“張殊南與雲霽不曾結為夫妻,我的心願便是,將他們倆人姓名登記在女媧娘娘的姻緣冊上。”

玄女覺得身上的血一下子就冷了,極力抑制著情緒:“文昌帝君,本尊再同你說一次,凡人雲霽已經死了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文昌的語氣裏聽不出悲歡,“張殊南也死了,死在景泰十七年的深秋,與雲霽共葬火海。”

景泰十七年的深秋?她記得,雲霽死在十七年立春的前幾日。

回來後,玄女不曾提起過一句凡間,正如她所說的,一切煙消雲散。

可她想不明白,張殊南為何會死在景泰十七年的深秋?張殊南那樣的人,放在哪裏都該熠熠生輝,前途無量。

他苦心經營多年,竟付之一炬?

“他……殉情了?”玄女低聲問。

“是。”文昌應得幹脆。

“為什麽?他不是滿腹壯志,怎會囿於兒女私情?!”

玄女“噌”地一下站起來,快步走到文昌面前,一指點在眉心。她不信,她要看張殊南的記憶。

文昌沒阻攔,任由她窺探記憶。

張殊南的記憶如走馬燈一般浮現在眼前,玄女仔仔細細,一節一段地看,生怕錯過一絲一毫。

看他為了寧武關的糧草,被迫娶了昭寧公主;看他不做樞密院督承旨,去做駙馬都尉;看他如何螳臂當車,以一人之力撥弄朝堂風雲;看他堂堂狀元郎,囚於公主宅邸,不見天日。

看他……看他如何自廢雙目,落難寺廟;看他懷抱骨灰,葬身火海,始終不渝。

不知不覺間,她已是淚流滿面。知道張殊南為她付出良多,卻不想,他將自己變成一根紅燭,放棄一切,燃盡生命只為照亮她的前路。

可他一生都如漫長黑夜,再沒見過光明。

記憶隨著火光慢慢消散,她的指尖也自眉心輕輕滑落,慢慢描摹著他的眼,哽咽道:“殊南,讓我摸一摸你的眼睛。”

他閉著雙眼,感受著她指尖的輕顫,無比鄭重地說:“雲霽,我一直沒能親口告訴你。我愛你,很多很多年。”

此時此刻,她不是九天女,他也不是文昌帝君。

只是雲霽與張殊南。

她的眼睛裏靜靜流出笑,“我聽見了,你愛我很多很多年。”

守廟仙使手捧姻緣冊,步履蹣跚地走到倆人面前:“這本姻緣冊自女媧娘娘隕落後,就不曾添過一筆。今日有幸見證,小老兒也算圓滿了。”

文昌執筆寫下“張殊南”,遞筆給玄女時笑說:“韓自中還與我爭過一回,如今他再也爭不過我了。”

玄女慢慢寫下“雲霽”兩字後,姻緣冊自手中飛出,徑自飛往女媧娘娘神像手中,消失不見。

玄女不解地看向仙使,他笑道:“玄女娘娘是神界最小的孩子,今日您將姻緣登記在冊,姻緣冊的使命業已完成,自當消失於世間。”

女媧娘娘含笑看她,笑中有著驅散黑暗的光亮,直抵心底。

玄女虔誠地跪下,在心中默默禱告:“我的女媧娘娘,請你庇佑文昌帝君,庇佑我的殊南。我只願他,從今往後,仙途平坦,香火不熄;情緣美滿,和如琴瑟,兒孫繞膝。”

“再不識我。”

-

走出女媧神廟後,在神道上,文昌突然問她:“你剛才向女媧娘娘求了什麽?”

玄女還浸在悲傷裏,心不在焉道:“沒求什麽。”

“他們終得圓滿,我們應當高興,不是嗎?”文昌牽起她的手,用她的話安慰,“凡人只活一世,可我們做神仙的,有萬年,萬萬年的歲月可以相對。”

“小星君,帝君,還是殊南。你為我做了這麽多,我該如何回報呢?”玄女站在原地,定定的看著他。

文昌對上她的視線,堅定道:“或許你自己都沒有發現,你有多麽值得讓我付出,毫無計較,赴湯蹈火,縱死無悔。”

玄女眼裏閃過動容,笑著說:“你是不是故意哄我高興?”

倘若你知道,我是帶著必死的決心,與瞞你永生永世的決定與你在一起,你是否還會覺得值得?

“臣所說字字屬實,不敢欺瞞娘娘一句。”文昌撫摸她的臉頰,在額頭落下蜻蜓點水般的吻,“像是在做夢,生怕明日一醒,你就變卦了。”

“那你就跪在女媧娘娘的神像面前,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,求她為你做主。”她含笑凝看,眼波流動,“從前我在神界,只聽她的話。”

倆人並肩而行,走得又緩又慢,恨時間不能停滯,將此刻永遠鐫刻。

“我舍不得告你的狀。”文昌偏頭看她,“若你變卦了,我就等著,等你回心轉意。”

玄女笑得高興,將頭搭靠在他肩膀上,她今夜格外感性,情真意切:“三十萬年漫長神生中,我從沒想過會有今日,所有的喜悅、悲傷、憂愁都與同一個人有關。”

文昌楞了一下,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:“我……我很高興。”

“你怎麽突然嘴笨?”玄女湊過去看他,鼻尖差一點就要碰到,篤定道,“你害羞了。”

她像是發現了什麽新鮮事物,壞笑道:“啊,巧舌如簧的文昌帝君,竟然也會有嘴笨說不出話的一天?”

“我是喜不自勝,難以言說。”文昌紅著臉強調。

玄女借著月光去看他的臉頰脖頸,好勝心作祟,非要同他爭辯個高低:“臉紅的像螃蟹,分明是害羞了。我看,往後你也不必叫文昌帝君了,改名叫嘴硬帝君好了。”

文昌思來想去,只想出一招去堵這張咄咄逼人,讓人又愛又恨的嘴。

攬腰抱來,封唇堵話,留下一句:“紫微宮缺一位口齒伶俐的帝後。”

她惡狠狠回吻,吻得也深,掠地攻城。好不容易能換口氣,趕忙喘著氣說:“誰要管你的爛攤子,不如做我的神君。”

追雲逐電,移步換形,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昆侖山。

文昌將她撲進柔軟的床榻裏,玄女又將他掀翻,輕松壓制在身下,雙手環外在頸後,笑說:“你贏不了我,還是乖乖做神君吧。”

“不許離開昆侖山。”她的指尖抵著文昌眉心,“不要離開我半步。”

床榻邊的琉璃燈被揚起的輕紗籠罩,昏暗不明,文昌擡手抽出她發間白玉釵,烏雲盡散,如瀑般柔順地垂在胸前。

文昌的指痕自她的眉眼慢慢滑落至臉側脖頸,沒有急不可耐,只有寸寸珍愛,最後停在鎖骨上,衣領處,語氣幾近懇求:“從今往後,要為彼此珍重。無論前路如何,不許瞞我,更不能拋下我。”

“好啊。”她應的模糊,湊近主動索吻,無數言語都凝在其中。

衣衫被剝,赤誠相對,他將她裹在紅袍中。

額頭相抵,鼻息滲進彼此,他輕說: “來不及為你準備喜服,可委屈?”

“這不是嗎?”玄女垂目看衣,“我很喜歡。你是我見過,將紅衣穿得最賞心悅目的神仙。”

話音剛落,文昌扣著她的後脖,重重吻在肩上,吻跡深入,順頸而下,她氣息難勻,時斷時急,潰不成軍,全靠他的力撐著。

疊影在榻上,他不再克制,幾乎要將全部奉上,她虛虛浮浮地伸手去摸他的臉,一滴熱淚順耳入鬢,聲線破碎:“有愛一場,不枉三十萬年漫漫神生。”

事後相貼相擁相慰,心鼓能聞,十指緊扣,他眼中皆是這個人。

潮紅未褪的臉壓在揉皺的紅袍上,細膩的汗點在鼻梁,更顯得艷麗動人。

文昌靜靜地看著她。

“我累了。”她挪開視線,如今反倒害羞。

玄女睡在文昌的肘彎裏,睡睡又睜眼,反覆確認:是他,他還在。

文昌輕吻在她額際,只為安心,“我在,一直在。”

不知睡去多久,她並未得到一場好夢。

夢中還是大雪紛飛的須彌山,還是陰沈潮濕的浮浮居。

更多的張殊南,她就站在書桌旁,一次又一次的看他戳瞎雙目,他的血好像濺進了她的眼睛裏,灼燒的痛。

有人在喊她。

一聲玄女,一聲雲霽。

她猛地轉過頭,卻空空如也。

腳下坍塌,她墜入深淵,四周燃起熊熊烈火,羅睺如鬼魅般如影隨形。

“我快找到了。”羅睺陰森森地在耳邊低語,“他死的好慘,一點一點的被燒成灰燼。你是災神,跟你在一處的人,總沒有好下場。”

“住嘴。”她厲聲呵斥,“你才是災魔。”

“神界眾神,你的丹鳥,張殊南……”羅睺忽然嘆了口氣,“還有文昌帝君。你總是這樣,一點兒都不自知,認不清自己也就罷了,還要去禍害旁人。”

“不是!我不是!”

烈火燒灼,左右四周處處是熟悉面龐,他們一聲一聲喚著,淒厲地慘叫。

火舌順著裙角舔了上來,她被牢牢禁錮,急惶惶地吞噬,像要點燃她的神魂。

“雲霽……我不想死……”她仿佛聽見張殊南痛苦的哀嚎,而手裏赫然多了一抔焦土,尚有餘溫。

“不,我不會讓你死。”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,她頓時清醒,猛的睜開眼,額頭上有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。

夢境與現實重疊,文昌的臉逐漸清晰,他在看她,帶著一點審視。

文昌將她摟來懷中,問道:“夢見什麽?”

如果上一次是夢話,這一次是什麽?

她驚魂稍定,將臉頰貼靠在他起伏的胸膛,感受脈搏的跳動。

“我做噩夢了。”玄女輕聲解釋,“不想回憶。”

在玄女看不見的地方,他兩眉未松,心事沈沈。

他很肯定,她在瞞事。而這件事,一定與他有關。

“你是不是瞞了我一些事?”文昌問。

玄女緊閉雙眼,輕飄飄地:“我只是做了一場噩夢。”

她的呼吸逐漸平穩,無聲無息地睡過去,文昌卻再無睡意,天蒙蒙亮了,茫茫白霧中似乎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
天光大亮時,昆侖山響起了低沈綿長地鐘聲。

玄女被鐘聲吵醒,揉著腦袋坐起身,下意識去摸身邊,床鋪已涼,空蕩蕩的。

“文昌?”她立刻清醒,撈起地上外袍,來不及穿鞋,赤腳跑了出去。

文昌衣衫整齊地坐在外間,正在看山下排列整齊的女仙,今日是她們飛升後拜見西王母的日子。

文昌轉過頭看她:“怎麽不穿鞋?”

是怕他離開昆侖山?

玄女穿上鞋,打著哈欠:“這鐘聲每百年響一回,這兩天是沒有好覺睡了。”

“我要回一趟紫微宮。”文昌突然道。

玄女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熱茶,口吻如常:“缺什麽,讓墨山送來不就行了。”

文昌道:“有些事要回去處理。”

“你答應我不離開昆侖山半步。”玄女掀眼看他,口吻冷了幾分。

“你也答應過,絕不欺瞞。”文昌盯著她。

四目相對,昨夜分明繾綣纏綿,今日就爭鋒不讓。

“你要如何?”玄女問。

文昌平靜道:“要麽你告訴我,要麽我自己去查。”

“你出不去。”玄女不再看他,“我下了結界,除非有我隨行,不然你走不出昆侖山半步。”

文昌的眉頭皺了一瞬,不由感到事態嚴峻,竟到了給他下結界的地步。

“囚禁我?”文昌笑中有顯而易見的諷刺,“你也這樣?”

玄女一瞬間就聽懂了他話外之意,想激怒她?意圖太明顯了。

玄女漫不經心地放下茶盞,笑了笑:“隨你怎麽說,我不在乎。”

如今,她能護住的,也只有文昌的性命了。

文昌緊抿著唇,說不上生氣,更多的是失望。

從一開始,她就打定了主意要囚禁他。

那昨夜算什麽?甜頭嗎?讓他老老實實呆在昆侖山,心安理得躲在女人身後的甜頭?

“我猜,有關羅睺?”文昌聲音很低。

玄女沒接話。

他果然聰明,又或許是羅睺總是入夢,她說了太多夢話。

文昌站起身,聲音很低:“如果你違背我的意願,替我做了決定,我會恨你。”

那真是……太好了。

玄女扯了一下嘴角:“我,求之不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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